在阿根廷潘帕斯平原的高喬人農莊,主人用熱情奔放的民間舞蹈歡迎我們。
明快的音樂、歡快的舞步、飛旋的裙擺、開懷的笑臉,引發熱烈的掌聲。
随後是流星錘表演。
流星錘是高喬人的傳統投擲武器,皮繩上繫兩三個錘頭,錘頭是包着獸皮的石球。高喬人騎在馬上追逐獵物時,将流星錘在頭頂上揮舞,伺機擊中獵物的腿,然後将之捕獲。
高喬人手中的流星錘在身前身後上下左右飛舞,赢得陣陣喝彩。
在馬術表演場地,高喬人策馬趕來,揚起一陣塵土。
三個騎手飛馳而至,用右手的細針穿過繩索挂着的小小戒指,表演“百步穿楊”絕活。
觀衆席上叫好之聲此起彼伏。
高喬人世代生活在潘帕斯平原,是印第安人和西班牙人長期融合的混血人種,保留較多印第安文化傳統。他們習慣于馬上生活,熱情奔放,豪爽彪悍,曾在阿根廷獨立戰争中起過重要作用。現多為牧場工人。
阿根廷成為“世界糧倉和肉庫”得益于遼闊富饒的潘帕斯平原。
在布宜諾斯艾利斯的最後一晚,體驗了當地的典型夜生活—在西餐廳吃牛扒看探戈。
探戈、足球和烤肉是阿根廷三寶。
牛放養在潘帕斯草原,肉質緊實。牛肉經炭火慢烤至六七分熟,用刀切開後肉質鮮嫩,肉汁香甜。牛扒配阿根廷紅酒,令人食指大動。
舞台帷幕拉開,音樂響起,一對對探戈舞者在班多鈕琴和小提琴、大提琴伴奏下次第登場。
探戈的舞步是蟹行貓步。需要前進時,舞者是橫行移動;需要後退時,舞者卻橫向向前斜移。
兩人以娴熟的配合跳出令人眼花缭亂的舞步。
男伴表情嚴肅,深情凝望;又不時擰身轉頭,左顧右盼。
女伴踏步傲視一切,對男伴欲迎還拒,糾纏其中。
友人攝影
這是男人和女人自願投入的一場搏鬥,是充滿激情與誘惑的挑戰,直至音樂戛然而止。
友人攝影
壓軸的是一曲《阿根廷,别為我哭泣》。每當阿根廷足球隊輸球時,總是這首歌曲在球場上空悲怆地回蕩。
傾情的演唱, 熟悉的旋律,撩動了觀衆的情思。一衆演員在餐廳兩側揮舞多面國旗,把現場氣氛提升至沸點。
餐後離場,過道上的照片鏡框展示着阿根廷的歷史文化。
微笑的婦女是艾薇塔·庇隆(1919~1952年),前阿根廷總統胡安·庇隆的夫人,被譽為“阿根廷永不凋謝的玫瑰”。她從窮苦出身的私生女成為第一夫人,創辦窮人救助中心,為婦女赢得投票權等一繫列權利,受到民衆愛戴。
面容堅毅的男子是切·格瓦拉(1928~1967年),出生于阿根廷的傳奇遊擊戰士,古巴革命的核心領導者。今天,他代表着世界革命不屈戰士的形象,其肖像成為反主流文化的象征。
告别布宜諾斯艾利斯,去機場路上經過“受害者紀念公園”。
這里是拉普拉塔河口的南岸。拉普拉塔河是南美洲第二大河流,穿行于阿根廷和烏拉圭之間,東南流入大西洋。
風和日麗,湛藍的海面上飄着片片白帆。
綠草地上孩子們嬉戲遊玩,老人婦女享受着夏日陽光。
公園的另一頭,一座黑褐色混凝土石碑延伸向遠端。這樣的石碑有四座。
這是國家恐怖主義受害者紀念碑。
1969~1983年軍人執政,發動“肮髒戰争”剿滅遊擊隊,以令人發指的殘暴手段鎮壓左翼反對派人士。
四塊混凝土石碑上面鑲嵌着3萬塊采自巴塔哥尼亞高原的斑岩,代表軍政府期間被羁押、失蹤和被謀殺的3萬名人士。
其中9千塊斑岩刻有已知受害者的名字、年齡,他們中有懷孕婦女。
我不懂斑岩所刻的文字。但我知道,每一個名字、每一塊斑岩都代表一個鮮活的生命,他們有過快樂、悲傷、親情、愛情,有的還孕育着新生命。
面對石碑百感交集。我痛恨一切反人類的暴行;我敬佩阿根廷人民正視歷史、立碑告誡後人防止悲劇重演的勇氣。
阿根廷人的血脈流淌着印第安人、西班牙人、意大利人和非洲人的血。白人和印歐混血種人占95%,白人多屬意大利和西班牙後裔。印第安人占1.3%。
阿根廷人追求獨立,不畏強暴,自尊心強,自由散漫。高喬人着裝像美國牛仔,但多了一種憂郁氣質。
我的腦海快速閃過幾天來在阿根廷所見到的各式人物。
馬背上高傲的高喬人—潘帕斯平原的主人。
魅力四射的性感女郎—百年咖啡老店咨客。
宣洩旺盛荷爾蒙的青年男女在七月九日大道上奔跑呐喊,舉行同性戀遊行。
活潑開朗的學生在科隆劇院台階靜候入場。
稚氣未脫的少男少女在博卡港口區等候參觀。
“糖果盒球場”外充滿活力的小足球隊員。他們中間誰是未來的馬拉多納?
我腦海浮現昨晚的探戈。
冷酷的表情,纏繞的肢體,眼花缭亂的舞步,節奏多變的音樂,表現的不僅是性感和誘惑,更是感時傷懷與深沉哀怨。
其實,從誕生在博卡“下等人”聚集的港口區到登堂入室進入上流社會,無論是“美好時代”抑或由盛轉衰時期,探戈歌舞表達的多是精神上的苦楚。去國懷鄉之愁、情人離别之痛、失落彷徨之悲,無不滲透在每一舞步、每一音符中。
也許,這才是耐人尋味的“阿根廷之謎”?
友人攝影
最負盛名的探戈歌手卡洛斯?加德爾(1890~1935年)在經典歌曲《回歸》里唱出阿根廷人的内心渴望:
盡管我不想回
人們總是回到自己的初戀……
回去,帶着萎縮的額頭
時光的雪花鍍銀雙鬓
感覺生命只不過是一股清風吹過
二十年的光陰了然無痕。
讀書筆記·阿根廷之謎
《阿根廷史》
喬納森·C.布朗 著 左曉園 譯
美國學者喬納森·C.布朗的解答——
獨立和個人主義是阿根廷民族精神。
400多年前歐洲殖民者到來,使得暴力和腐敗成為阿根廷社會的痼疾,同時因膚色與階級不平等把社會歧視深植于民衆内心深處。土著文化與歐洲文化的沖突長達數世紀,並證明了使用暴力的合理性,政治暴力已經進入21世紀。精英們倡導的威權主義與工人階級支持的民衆主義交替主導社會及政壇。自由主義政策與國家幹預輪換主宰國家經濟。1956~2001年GDP的擴大與收縮猶如過山車,幾乎每兩三年便是大反轉。
點評:透過政壇亂象和政策颠覆性更換,尋找“破壞性”的歷史根源,直擊阿根廷人的性格弱點。
《阿根廷現代化道路研究—早期現代化的歷史考察》 董國輝 著
中國學者董國輝的解答——
早期現代化依賴初級産品的生産和出口,工業消費品和機械設備依賴進口,投資依賴外國資本,形成依附性的經濟形态,國内經濟随國際經濟呈現周期性大波動。
在現代化進程中歷屆政府以“走極端”方式處理下列關繫:比較優勢與産業升級換代的關繫,自主發展與外部環境的關繫,經濟發展與政治穩定的關繫,國家幹預與市場調節的關繫,經濟發展與社會發展的關繫。
點評:幾對關繫的分析體現了中國式的哲學思維,症結是走極端,藥方是中庸之道。因警惕落入“中等收入陷阱”,中國學界關注“阿根廷之謎”。
攝影于2019年11-12月
撰文、制作于2021年4月
撰文:蔡穗聲
審校:勞蓉蓉